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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uary 31, 2004

[转] 6千万火鸡人== 一个中国人眼里的法国(作者:翟华)

1.写在前面

大概在3年前,我在网上(http://www.passplanet.com)读到一个叫Benoit SAINT GIRONS(音译“伯纳·圣—若弘”)法国人在1999年从少林学拳回来后写的一篇又臭又长的文章,题目是“1,2 milliard de Martiens”(12亿火星人)。说它臭,是因为这篇文章尖酸刻薄,用语直言不讳、阴险恶毒、夸大其词,对中国人竭尽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用作者自己的话说就是“Ce livre est direct, cynique, sarcastique, ironique toujours, exagéré souvent, méchant parfois”)。说它长,那是因为这篇东西除了前言、结语和附录,竟有13章之多,如果全部翻译出来可能有7-8万汉字左右。然而,法国几家出版社都拒绝考虑出版这本书,理由是其内容不合时宜,大概是因为书中所描写的中国人和法国人心目中的中国人距离太远。无奈中,作者把文章贴在了自己的网站上。正是这一点引起了我的兴趣。法国主流社会不能认同的文字,让我们中国人来看看如何?若说我们能够忍受柏阳的《丑陋的中国人》,为什么不能看看法国人所写的《12亿火星人》呢?征得圣—若弘的同意后,我翻译整理了“12亿火星人”一文。加上“整理”二字,那是因为我并没有逐段逐字地翻译,还删去了作者对中国政治、经济的评论,只保留了生活和文化的场景。而且,为了哗众取宠,我还自作主张加上了一个副标题,文章题目变成——“《12亿火星人》一个法国人眼里的中国”,在网上贴了出来。

我在法国生活N年,和圣—若弘到中国的感受一样,每次到访法国和离开法国、见到法国人和离开法国人都同样高兴,我也十分敬重法国文化,但无可否认也遇到过令我“无奈、可笑、紧张、烦恼或不解的场景,从而在心中对法国人产生一种矛盾感情”。近年来也因此写了不少关于法国和法国人的文章,投给国内的媒体。说来也怪了,正面描绘法国人的文章大都被采用发表了,而对法国人略有不敬的文章往往石沉大海。大概是因为负面的法国形象与国内传统媒体对高卢人的原始崇拜格格不入吧。正如我在一篇文章中所说,法国人和中国人其实真的很像(请参阅“法国人是欧洲的中国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伯纳·圣—若弘写了“12亿火星人”,幽了国人一默。作为其译者,翟华责无旁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写它一篇“6千万火鸡人”,俗门俗路,依旧加个副标题——“一个中国人眼里的法国”。而且只谈鸡毛面包皮之类的琐事,决不谈国事。有余力和闲心对法国政治感兴趣的读者,不妨参见《心、理战之终结》、《法国政治经典短句》。

2.火鸡类人

伯纳·圣—若弘把中国人比喻为“火星人”是为了用凸显其不可理喻的一面。那么我又为什么把6千万法国佬比喻成“火鸡人”呢?

法国的象征其实是雄鸡。赶上电视上有法国足球队比赛,我们时常会看见突然场地上突然出现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在场地上裸奔,为法国队摇翅呐喊。为什么法国人会选择雄鸡作国民的象征呢?据在法国流传甚广的一个段子,那是因为雄鸡是唯一可以脚踏粪便里还引吭高歌的动物(Pourquoi les Français ont-ils choisi le coq comme emblème ? C'est le seul animal capable de chanter les pieds dans la merde)。既如此,我不妨略加发挥,就把雄鸡变成“火鸡”,意思可能更加明了。因为“火鸡”(dindon)在法语里可以转意为“愚蠢”。

雄鸡和火鸡们可能踩得是自己的粪便,但更可能是狗屎。据法国《世界报》报道,“花都”巴黎全城狗口大约在20万左右,平均每天留在街头狗屎大约16吨,其中12吨由辛勤的阿拉伯环卫工人处理。平均每团狗屎的清洁费大约为一欧元多一点,比穷人每天的生活费还要多一点。至于剩下4吨嘛,您猜怎样?哈哈,在巴黎市民和外国游客—自然也包括越来越多的火星人—的脚下自然“消失”,带着懊恼的心境回旅馆洗鞋吧。Voila!就这么简单。

伯纳·圣—若弘在“12亿火星人”中说,“到了中国别担心找不到厕所,很容易。第一是要跟着味道走,第二建筑物门前有收银台,里面坐着个厕所先生。没错,就是造访这种地方也是要收钱的。”借用这个句式,我很想说:到了巴黎根本部用找厕所,很容易。第一是要跟着味道走,在地铁拐角方便了就是。第二,如果口袋里有钱,那么你就去找里面坐着个小便太太(Madam Pipi)的建筑物。Et, oui!就是在法国造访这种地方也是要收钱的。 如果不愿掏钱,又不想入乡随俗就地解决,那可麻烦了。法国人说“上厕所”的原文是“aux toilettes”。注意:“厕所”这个词用得是复数。为什么呢?记得我初学法语的时候向法国老师追根问底,老师想了想说:语言这东西是约定俗成,有时候是没有道理的,记住上厕所用复数便是。直到后来碰到一个比利时人,听他说“je vais à la toilette”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天外有天,但厕所外面不一定还有厕所,也可以使用单数toilette。那比利时小人眯着眼神秘的问:“你知道为什么法国人一定要说toilettes吗?”

让我猜猜吧:对了,因为在法国要连续找好几个厕所才可能找到一个干净的。

3.好色之徒

一个美国男子听到一个美国女郎即将下嫁法国男人,激动地而不解地问:“这些法国佬有什么东西我们没有?”

美国佬还别不服气,法国人比你罗曼蒂克。说得更直接一点儿,法国人好色,而且色得毫不掩饰。有一个有名的电视广告,我在法国的时候没有见到,但听别人转述过。那是矿泉水Perrier的广告,画面上一个女子的纤纤细手,熟练着摩挲着Perrier水瓶,那小瓶子在爱抚之下逐渐涨大,最后喷薄而出。

这是广告。不过,据我实地观察体验,法国人热衷男女之情色自然不错,但他们对各式各样的颜色本身也有偏好。每逢有法国队参加的体育比赛,电视解说员总是不断地说“三色人”(tricolore)队表现如何如何。说法国人是“三色人”,倒不是因为现在法国已经成为有白、黑、黄三色人种的多民族国家,而是因为法国的国旗是红、白、蓝三色。

“三色人”对色的偏好,从法国人有许多关于颜色的谚语可见一斑。比如法国人在表达“各有所好”这个意思的时候,决不会想到“萝卜白菜”,而是用颜色来比喻:“别管别人喜欢什么颜色”(Des gouts et des couleurs il ne faut pas disputer)。当然这并不妨碍在有些场合法国人说“请说出你的颜色吧!”(Annoncez la couleur),意思是说“你有话就直说吧!”如果形容某一件棘手的事情有了转机,法国人会说“事情出了点颜色”(L""affaire prend couleur),要是形容文艺作品平淡,就说它简直“没有颜色”(style sans couleur)。其实说“没有颜色”还属客气话,法国人挤兑人时最重的一句话就是指摘他人分辩不出颜色:“自己是色盲,还夸夸其谈!”(parler comme un aveugle des couleurs)

自然,大多数法国人不但不是色盲,而且眼睛尖得很,可以分辩出颜色的细微差别。举例来说,法国人对蓝色(bleu)的标准定义是“夏天天气晴朗时天空的颜色”。在此基础上,可以派生出各种各样的蓝色:“钢蓝”(bleu acier)、“电蓝”(bleu electrique)、“熏衣草蓝”(bleu lavande)、“夜蓝”(bleu nuit)、“霜蓝”(bleu givre)、“海蓝”(bleu outremer)、“孔雀蓝”(blue paon)、“石油蓝”(bleu petrole)、“鸭蓝”(bleu canard)等等,不一而足。除了这些与“蓝”(bleu)字相关的“蓝”以外,还有些颜色,中文翻译出来也是蓝色,但是法语中根本就是另外的词,似乎它们根本就属于另一种颜色,比如“青蓝”(cyan)、“淡蓝”(ceruleum)、“蔚蓝”(Azur)、“靛蓝”(indigo)等。

从科学的角度而言,要想分辩出如此细微的颜色差别不仅需要一双锐眼,还要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有光线,也就是法国人所谓的“吕米埃尔”(lumiere)。在法国,“吕米埃尔”象征知识、智慧和学问,所以可以专门用来形容18世纪的启蒙时代(le siecle des lumieres)。大概正是在启蒙时代的特殊光线的照耀之下,法国人琢磨出一种颜色,叫“国王蓝”(bleu roi),供制做法国国旗时使用。建议读者下次见到法国国旗时可以细心体会一下,看看旗子上面的“国王蓝”是否如真的如法国佬所言,是一种“比天蓝要深一点,但又比海蓝浅一点的独特颜色”。

4.数字迷惑

我的法国老板英语十分流利,美国口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是只有算钱的时候突然就念念有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说起法语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法语数字简单。

要说法语数字还真简单。70说成60+10(Soixante-dix),71是60+11……以此类推79就是60+10+9。那么,80该怎么说?如果以为是60+20那可就太没有想象力了,我们法国人不光会加法,还会乘法,所以80就是4x20(Quatre-vingts)。到了说99,那就要用得上三则运算了:4x20+10+9(Quatre-vingts-dix-neuf)。我不知遇到了多少外国人,特别是美国人,就是在念到了99的时候决定放弃法语学习的。

也许是为了进一步迷惑外国人,法国人念电话号码不像我们习惯一个数一个数地念。比如61718098,法国人不是念成6-1-7-1-8-0-9-8,而是两位两位地念61-71-80-98。如果法国人告诉你他的电话号码,你可听好了:60+1,60+11,4x20,4x20+10+8。听法国人说电话号码,你刚记了一个4,后面突然冒出来个20,所以得赶紧把4涂了,改成80,精神始终处于准亢奋状态。

还好,一周7天法国人没有异议,周一到周日,7天,清清楚楚。但是,你要问法国人两周是多少天,14天?错了,法国人认定两周就是15天。

别问我问什么,我说不清楚的事情还多呢。比如,法国人在告别的时候爱说A bientot!这个bientot是说多长时间再见呢?

可能是“立马”就见。

可能是“一会儿”再见。

可能是“过几天”再见。

可能是“过一阵子”再见。

也可能是“随便以后什么时候”再见。

另外,我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还得出了另一个结论。如果那个法国佬哪天对你说“A tres bientot,j’espere”(我希望不久以后就见),那意思实际上就是说:他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5.餐桌缛节

伯纳·圣—若弘自己在形容法国餐桌礼仪时说,法国人吃饭太拘谨、太严格、太干净、太规矩、太长、太凉、太贵、太浅薄,一言以蔽之:没法吃!

在我看,没法吃是因为吃饭的人总是要想着怎么吃,而不能专心享受美食。记得一次吃饭,同桌的法国人看见邻座的某国人不用餐刀而用叉子切奶酪吃,如丧考妣地评论说:“C’est un crime!”(这简直是犯罪!)

法国人把到餐馆吃饭当做一次典礼。网上论述法国就餐典礼的文章林林总总,我自己也写过看法国人品酒,这里只补充两三个细节,权当举例说明,以飨读者。

中国进入WTO以后,如今进出法国餐馆的中国游客再拿小勺喝咖啡或者端起碗喝汤的人可能是已经没有了。可是,你知道喝汤的时候勺子应该从那个方向进入口中吗?假如拿起成满汤水的小勺,顺势以其水平侧面靠近嘴边……错!这是典型的盎格鲁萨克逊佬喝汤的方式,嘴得张多大才能把这勺汤汲入呢?高卢人喝汤时要先调整勺的方向使勺炳与嘴唇成垂直状,然后以勺的末端(勺尖)款款送入樱桃小口之中。

再者,头盘色拉盘内的大片大片的菜叶如何入口?用刀将其切成小片再用叉挑起的方式是仅次于用叉子切奶酪的犯罪行为。应该怎么办?您听好:先用餐刀之尖部将生菜叶子折叠数层,大小以嘴的横截面大投影的大小为宜。叠毕,以叉子穿透,轻轻提起,送入口中,咀嚼之。

还有,一杯酒喝尽了以后应该如何应对?那要看你是男是女。如果是先生,你自己拖过酒瓶自斟自饮便是。如果是女士,你应该不动声色,把空杯子留在桌上,等待左侧、右侧乃至对面之男子来为你斟酒。如果女士大大咧咧地自己倒酒喝,那是犯了餐桌大忌,极不礼貌,让周围未尽责的男子无地自容,何等的奇耻大辱!一位嫁给法国人的美国妇女就曾犯过这样的错误,她在回忆录(“French Toast”)中写道:“我年轻时无知,杯子一空便自己倒酒,如今想来不禁脸红……我真是笨透了!”

但是,法国人看来却不愿轻易原谅这些无知的美国人,以免他们对法国饮食文化造成大杀伤性破坏。巴黎的一些餐馆暗地里对美国顾客实行配额制。比如你打电话到餐馆定座位,如果你报上的姓名是Bob Smith或Bill Gates这类典型的美国名,那边可能会遗憾地通知你已经暴满,今后两三周内都没有座位。如果三分钟后再打一次电话,换上一个类似Jacques Dupont或者Pierre Martin这样的法名,哈哈,来吧,今晚有座。

6.面包渣滓

法国餐桌上的规矩多多,简言之就是一要做作,二要品位。按照这个原则,假如桌上面包筐里放着一跟baguette(长棍面包),你想取其一段食而啖之,如何下手是好?

诸位,注意了:你千万不要想当然拿出手中的刀子矜持地去切一小段。正确的方式是伸出左手(假如你是右撇子的话)捉住长棍,五指钳紧,然后右手跟进,卡住面包的尽头,再然后左手下旋,右手上旋,将面包拧将下来。

对此,1899年出版的一部《生活之术》(Regles du Savoir-Vivre)有这么一个解释:用刀子切面包,其碎屑可能会飞起弹进客人的眼睛,甚至落到夫人裸露的肩膀上,造成困扰和尴尬。

法语里“面包”这个词写出来是“pain”,听起来和中文的“伴”字发音相仿。可别小看法国面包这个“伴”,是法国人每日三餐必不可少的主食,其重要性大大超过葡萄酒,正如法国一句顺口溜所说“酒要适量,面包多多益善”(Pain tant qu""il dure, mais vin a mesure)。法语里还有许多面包相关的俗语,形成了颇为独特的法国面包文化。 法国面包品种达150多种,从颜色上说有白面包、黑面包,从形状上说有长棍、圆形、牛角面包,从口感上也有软硬之分,因而法国人爱说“什么牙啃什么面包”(a pain dur, dent aigue),形容做事要因地制宜。由于家家户户都少不了面包,当然面包店生意兴隆。如果你有机会到法国住上一段,你会注意到发现每天早上起来法国人第一件事就是去买面包。街上走动的法国人胳膊肘下都夹一根长棍面包,手里可能还提着羊角面包。所以在法国畅销货往往被形容为“像面包一般好卖”(objets qui se vendent comme des petits pains)。 面包是好东西,心地善良的人就被形容为“好的和面包一般”(bon comme le pain)。见多识广,游历国很多国家的人可以自吹 “吃过不止一种面包”(avoir mange plus d""un pain)。而且,面包在法国人眼里和中国人常说的“饭碗”差不多。所谓“挣面包”(gagner son pain)就是干活挣钱。同理,抢别人饭碗就是“从嘴里夺面包”(Oter le pain de la bouche)。如果你听到法国人说“面包还在案板上”(avoir du pain sur la planche),那就是表示他手上有许多活要干。法国人明白只有辛勤工作才能致富,正所谓“黑手换来白面包”(Les mains noires font manger le pain blanc)。如果谁不好好工作,就会被贬为“对不起吃的面包”(Il ne vaut pas le pain qu""il mange)。嗟来之食,吃下去肚子要疼,所以法国人说别人施舍的面包是苦的(le pain d""autrui est amer)。当然如果运气好,碰上天上掉下馅饼,这是另一回事,叫“老天恩赐的面包”(c""est du pain benit)。 面包如此重要,难怪法国人形容度日如年,长得令人难以忍受时会说“没有面包的日子”(long comme un jour sans pain)。悲伤的时候不像中国人那样以泪洗面,而说“泪浸面包”(tremper de son pain de larmes)。如果活得“连吃面包都没滋味了“(perdre le gout du pain),那问题可就严重了,因为这句俗语在法语里是濒临死亡的意思,成了面包渣滓了。 7.细中有粗

正如网友老巴巴在评论《12亿火星人》时所言:“法国人在细节上的敏锐和在大局观上的迟钝友同样的能力。”一位客居法国的丹麦人说:“我有生以来从没有看到有人像法国人一样,可以把最简单的东西弄得非常复杂。”

我说,法国人细中有粗。先说细。

女人心细自不必言,难得得是法国男人也同样如此。借用台湾作家龙应台描绘上海男人的一段话来描绘法国男人:“他可以买菜烧饭拖地而不觉得自己低下,他可以洗女人的衣服而不觉得自己卑贱,他可以细声细语地与女人说话而不觉得自己少了男子气概”。只不过,如果我们把这段话中的“洗女人的东西”改成“买女人的东西”,那就更贴切了。在中国,女性用品商店里一般你只能看见女顾客,而男朋友、老公一律站在店外等待。在法国,你会发现法国男人们在女性用品专店内认真地比较款式、颜色和尺寸,为伴侣挑选合意的贴身衣物(据说如果在英国有男人进女性用品店购物,那多半是为自己挑选——抱歉,有点走题了)。

法国人的心细还体现在他们的礼貌观。伯纳·圣—若弘在《12亿火星人》中探讨过究竟什么是中国人眼中的礼貌。据他说直接问一下中国人得到的回答是:“那就是会说‘你好,再见,请进,请坐’这类的话啦!”如果我们也问一下法国人什么才算礼貌,那么我们得到的回答可能是这样:

“礼貌就是避免使对方难堪,避免问可能令对方感到不适的问题,或者显示对方错了或者有可议之处。你必须事先设想他回答你时是否会感到为难”。 同理,赞美也容易使人感到困窘,因而应该慎用。因为,直截了当的吹捧会使谦虚的人感到丧失原则,使那些羞怯的人感到情何以堪,而那些多疑的人则会感到你在冷嘲热讽。

怎么样,够细腻的了吧!按照这个原则,你在法国决不能问人家结婚了没有、孩子多大了这样的问题,因为人家可能根本没有结婚,或者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否结婚。同样,你也不要问人家在那个单位工作,因为人家的职业可能不够体面,或者根本正在失业。甚至你不能问法国朋友父母身体如何,因为如果人家父母可能已经仙逝,你的问题无异于挑开一个疮疤。

然而,很可惜,法国人的礼貌是对熟人而言的。对陌生人,法国人不但冷漠,甚至粗暴。为什么法国警察如此蛮横?为什么巴黎出租车司机那么无礼?为什么法国开车人那样粗野?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面对的是陌生人。

这一点,在法国居住的华人和留学生一定有所体会。在我求学期间,我的法国导师、同学与我相敬如宾,从来没有一批评或者赞美让我感到过一次难堪。可是,有一次我和另外一个中国同学在Carrefour(国内翻译“家乐福”)超市买东西。看到出口付款的人很多,我们正巧也有点急事想早一点回去,所以说好一个人去货架上取要买的东西,另一个人先排队。待我的同学抱着东西来和我汇合的时候,排在我后面的一个老太太冷冷地说:“先生,也许在你的国家你们可以这样做。在我们法国不可以这样做。”说罢,她老人家径直走到了我的前面!我无言以对,感到不适、难堪、为难,在短暂的一瞬间里连民族自尊心似乎都被击碎了。

好个厉害的老太婆,好粗鲁的法国人。

8.时空凝滞

我在80年代初到法国的时候,电视一台有一个著名新闻主播,人称PPDA(全名字母的缩写),每天晚上8点准时出现在观众面前,从黎巴嫩局势到美苏会谈,从容不迫地说新闻。那时PPDA只是30岁上下的小伙,但看上去却像5、60岁的老头。后来90年代中我再次返回法国晚上打开电视,我意外地发现,看上去依然是5、60岁的PPDA依然在那里侃侃而谈,从以巴和谈说到前南战争。到了新世纪,再在电视一台上看到已经真正上了点岁数的PPDA仍然在主播的位子上说新闻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奇怪了。

法国人有一句话时常挂在嘴边:“得胜的时候不换将”(On ne change pas une equipe qui gagne)从正面理解,这叫做再接再厉、乘胜前进。从另一方面看,这句话典型地反映了法国人的守旧和保守心态。PPDA老矣,尚能主持节目,为什么要改变? PPDA只是一个例子,是稳定的象征,因为法国人喜欢一如既往,不喜欢“意外”。我又一次和法国、美国同学出去玩,但交通堵塞,不得不临时决定改道去另一个地方爬山。青山绿水之间,微风徐徐吹来,老美兴奋莫名,大叫Exciting。而法国同学则不冷不热地评论说:C’est beau, mais ce qu’on a pas prevu(很美,但这不是我们原来所预想的)。

说到风,让我想起高卢人祖上传下来的一个老毛病,那就是他们对“气流”(Courant d’air)的恐惧,尤其是穿堂风,那简直就是SARS病毒。前面引述过那位美国妇女的回忆录里记载了她嫁入法国人家后发生的这样一件事:“我第一次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的时候,婆家人全都激动地冲上去把窗子关上,生怕我不小心让邪恶的妖精钻进家里来。”今年法国酷热,居然活活热死了上万人。我猜想与法国人特别是老人们惧怕“气流”,不肯开窗,也不肯安装空调有关。

在法国生活,你有时会觉得不知哪里存在一个“减速器”(deaccelerateur),使法国的时间气流近乎停滞,法国的大街小巷总是那么安详,法国的山山水水总是那么凝静,而法国人脸上的表情总是那样和蔼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也好,我离开法国已经多年,但是我所写的关于法国的文章似乎还没有一篇完全过时,时不时还能在论坛上导读,博得若干点击;或被传统媒体看中转载,换几个稿费(相比之下,伯纳·圣—若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写的关于中国的《12亿火星人》完成于1999年,看上去却像是描述多年前中国的场景,很多内容已经过时,让网民们笑骂)。

9.法郎自大

法郎已被欧元取代,我说的法“郎”当然是指法国佬。法郎自大,自大到什么程度?也许我们可以借用一个“换灯泡要几个人”这个老掉牙的笑话来说明:

“在法国,换灯泡要几个人?一个人抓住灯泡即可,因为他认为地球正围绕他转动。”

法国人如此,巴黎人更甚。《国际先驱论坛报》的一篇文章曾经这样描绘巴黎和巴黎人:“巴黎是国际圣殿。世界银行应该资助巴黎的经济。而巴黎人就当全职的巴黎人就好,不该做其他工作。”

法国人当然有无数理由为他们感到自豪。

他们反美、反霸。

他们鄙视金钱,见到开卡迪拉克的富豪就梦想有一天把他赶下车来。

他们只有6000万人口,却教会数亿人讲法语。

他们说的和唱的一样好听。

在他们那里,从来就没有救世主,顾客也不是上帝。

他们吃法国薯条,但却从不声称这是法国的发明。

他们吃奶酪、啃面包、喝葡萄酒,却不得心血管疾病。

他们热爱和平,100年来没有向外发动任何战争,50年来也没有赢得任何战争。

他们在餐桌上循规蹈矩,却对规章制度置若罔闻。

他们是世界上唯一在‘禁止吸烟’标志下吸烟的国民。

在每一个粗鲁的法国男人后面,都有一个高雅的法国女人。

他们的女人用事实告诉世界40岁的女人可以比20岁更加性感。

尽管法国大餐已经登峰造极,他们依然欣赏中国饮食。

他们有本事把伊夫.蒙当这样的意大利人和高行健这样的中国人变成法国男人。

他们再也不用写也写不出《悲惨世界》。

他们把纳税人称为“奉献人”(contribuables)。

他们面包里不放糖,放盐。

他们的汽车、火车、飞机非常准时,如果你赶上他们没有罢工的话。

他们喜欢喜欢法国的人。

10.结束物语

说点正经的,我非常同意伯纳·圣—若弘所说,今天一个法国知识分子在与中国知识分子交流时,必定会觉得比与本国农民之间的沟通更容易。

想来读者不会误解我的意图。虽然我刻意渲染,但是本文没有也不是要和法国人“算账”。我只是想在冷嘲热讽之中找寻一点有趣味的文化差异,而已。

如果仅仅是为了杀杀法国佬们的傲气的话,大可不必花上一天写这么个万言书,我在1984年夏天在法国贡比涅的一个欢迎外国新生的鸡尾酒会上就已经做到了。

那次,我操着不纯熟的法语真诚地对一位刚刚倾倒了一片的金发女郎说了这么一句:

Vous parlez bien Francais!

(你的法语讲得真好!)

女郎无言以对,高傲荡然无存。

因为,她就是个法国人,巴黎人,生于斯,长于斯。

Posted by claire at January 31, 2004 12:44 PM